枯萎岁月 | 仏英

承接亲爱的 @特寧紅 西英上篇   烈酒封喉



 
“我早说过,那男孩会吃了他,”弗朗西斯拉动手里的绳索,“也会吃了我。” 



 
他从汹涌的海水中打捞起一具“尸体”,双目紧闭,嘴唇抿在一起,一向优雅自持的法国男人忍不住露出惊讶的样子,朝甲板上动也不动的人走去,他拂去那人脸上的水迹,从眉间掠至湿透了的额发,又将手指探向鼻息,微弱的呼吸轻扫上他的指腹。即使这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弗朗西斯也一眼认出了他,亚瑟·柯克兰,倒不如说所有受邀参与过安东尼奥宴会的人都认得他,只是此刻湿淋淋的形象让人难以将他同平日里的亚瑟·柯克兰联系在一起。波诺弗瓦家族的掌权人遥看了一眼远处依稀可辨的建筑,费尔南德斯家标志性的旗帜在海风中不断翻飞飘扬。亚瑟已经被送去医治,他提笔的手却犹豫着,他受好友之托在这片海域搜寻可能遭遇不测的亚瑟·柯克兰,然而现在面对一早准备好的信笺他却不知该不该如实相告,于是,他索性放一放,不去考虑这些,而是在船舱里来回踱步,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暂时安放亚瑟的屋门外。 




 
他走进去,借着海水赋予船体的摇晃失神地望着床上的人,他给昏睡中的男孩留下一个吻,然后径直返回船长室,他坐回桌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开始写道:“我已搜寻多日……” 



 
镌刻着鸢尾花图腾的船只靠岸后,回信被立刻送去了费尔南德斯的领地。弗朗西斯像往常出海归来一样,他稍稍整理了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摘下污渍并不明显的手套递给侍从,他一边思考这场“意外”发生的必然性,一边吩咐手下好生照看尚未醒来的亚瑟,最后又嘱咐道:“第一时间通知我,在我见到他之前不要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亚瑟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漫过头顶的海水,阳光折射出的光亮被海面揉成一圈光晕,腥咸的液体不断涌入他的耳朵,鼻子,四肢很沉,他想大声呼救,刚一开口就被海水呛住了,身体在逐渐下沉,他看见碎裂的甲板漂浮在上头越来越远,而他却没有任何力气伸出手。这档口,他开始遗憾自己未记起的从前,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那个叫斯科特的男人抛出的模棱两可的亲情,还有安东尼奥,离开他意味着自由?现在看来并不尽然,他回忆了似乎所有与自己人生相关的人和事,直到彻底失去意识。可上天就像存心要他猜不透,亚瑟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让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的人,他沉默地看了下四周,将目光转向门口同样默不作声的弗朗西斯,法国人脸上挂着称得上和煦的微笑,却始终没有任何行动,他一言不发,只是笑着。 
 



 
用餐的时间十分诡异,对亚瑟来说甚至算得上一种精神煎熬,这让他感到焦灼,这种焦灼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时刻,对面的弗朗西斯心情愉悦地搅动着盘子里的沙拉,他既礼貌又贴心地询问亚瑟是否需要一杯餐前红酒,被拒绝后也不见丝毫恼怒,和数月前的样子没有什么分别,对,几个月前他们曾见过,在几乎同样的场景里,只不过主人的位置上坐着的是安东尼奥,弗朗西斯作为好友来参加卡里埃多家族的庆贺晚宴,晚宴的主题早已在亚瑟的脑中模糊,包括晚会上腰缠万贯的男人和附在他们身边妆容精致的女人们,他好像总是身处这样虚伪的上层游戏里。 
 



安东尼奥信任的人不多,嘈杂的宴会落幕后他跟随着被带到了一处私宅,同行的人他并不完全认得,但他也不关心这些,在马车停下之前,他都闭着眼睛,祈祷过会醒来天已经亮了,好像祈祷真的有用。 
 



安东尼奥的介绍很随意,亚瑟的心不在焉他看得出来,这让他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他勉强记住了那个笑意很深的男人叫弗朗西斯,看上去和安东尼奥的关系不一般,当晚在场的人结束后都醉倒在地上,他也喝了不少,衬着火光明亮的间隙看见一个人影来到他的面前,来人的手带着干燥的玫瑰花瓣气味,触碰到他发烫的脸颊时意外的舒适,他也就忍不住又往掌心里蹭了蹭,连带着整个人都歪了过去,那只手明显滞了一刻,然后他就掉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亚瑟回忆着,他在第二天离开时表现得十分从容,这也导致了亚瑟始终无法笃定自己的猜测,现在他们隔着一张桌子,法国男人举止优雅得体地享用晚餐,干玫瑰的香味充斥了整个房间,如同那个夜晚一样迷醉,不真实。 
 



弗朗西斯的起身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在法国男人的牵引下观赏这座遍布法式浪漫主义元素的建筑。姑且这在亚瑟眼中可以说是参观,弗朗西斯耐心的带他出入,每个房间都透着主人的精巧心思,到后面,他甚至被征求房间色彩搭配的意见,亚瑟古怪地笑了笑,弗朗西斯的出现似乎并没有附带危险,他诚恳谦逊,礼貌到事无巨细都会照顾别人的感受,亚瑟在他满含笑意的双眼注视中答到:“是的,这样正合适。我也这么认为。” 
 



距离是一个妙不可言的词,故事开始的时候你碰不到他,要翻过山,游过海,才能远远的瞧上一眼,你可以仔细描绘他的轮廓,不时张望,因为得不到而愈加渴望,你也不知道这份渴望会持续到何时,但他沸腾着,直到碰触到他的前一秒都在催促你,叫嚣着,去实现吧,别理你的顾虑,也别去想以后。 



 
弗朗西斯的梦境戛然而止,他改变了所谓的距离,可现实分明告诉他当距离发生改变时,远观的事物也随之改变,比如他和亚瑟,再比如,亚瑟本身。安东尼奥,弗朗西斯,甚至是关系远一些的,他们的同类,多多少少都有过几个如亚瑟这般的情人,或者说是“宠物”也不为过,他们大多乖巧听话,从不会表露出任何顺从以外的意愿。但亚瑟会,他就站在那里,不用做什么,身上那种滔天的气势便展现得干干净净,具体一些,弗朗西斯也说不透,就像误入了一个遍布玫瑰与荆棘的花园,每走一步便会看见比上一朵更娇嫩的花,脚踝的刺也便刺的更深,然后你不管不顾着往深处走,像着迷一样,坚信着前面有更好看的玫瑰,你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浸润鲜血的脚印,被花朵的根部吸收,然后周围的红色更热烈了,等你走不动了,后悔着想离开时,你再也看不见原来触手可及的篱笆栅栏,满目的红色下夹带了不知多少枯槁的尸身,到此时,你才明白,你被这些花吃掉了。 
 



 
 
 
“你见过沙漠吗?”亚瑟向刚刚醒来的弗朗西斯发问,他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冰冷。 
 



“沙漠或是大海区别并不大,你知道的,他们想留下谁就留下谁。”弗朗西斯没有因为这没来由的问题而有微辞。他看着赤脚踩在地上的亚瑟,浑身未着片缕,只裹着夜色向窗外探出身体,冷冽的月光亲吻他的躯体,让他的皮肤泛起一种病态的苍白。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亚瑟就要从这一方窄窗里飞走,他青白的背部会长出翅膀,手脚布满羽毛,发出一声悲悯的叫声,然后彻底离开。亚瑟没有停止向窗外探身,他甚至踮起了脚,像是要伸手抓住什么。在他试图抓住什么之前,弗朗西斯将他拽进了怀里,他收紧手臂把亚瑟拥住,像拥抱一块冰,而温暖他也许就是杀死他。 
 
 
 



 

会有人替你哀悼吗?死在花园里的人,也许死去的玫瑰会记得。





评论(4)
热度(111)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