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 朝耀朝

清明节就是要吃刀子的,恩。





好茶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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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亚瑟按掉枕边的闹钟,他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将脑袋陷入枕头,新换上的枕套有淡淡的肥皂味,天完全亮了,他安静了不到五分钟,从被窝抽身而出。




洗漱时他发现牙膏管已经被挤得不成样子,他想起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去采购,不止牙膏,香皂,沐浴露,连他的剃须泡沫也快见底了。亚瑟闷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爬满了下眼睑,手里还举着干瘪的牙膏管,牙刷咬在口中,一脸的不知所措。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双手蹂躏着管体内最后一点余量,直到膏体把刷毛铺满,谢天谢地。洗漱过后他把牙膏管扔进垃圾桶,心里盘算着明天去一趟百货公司。




衣柜有大半的空间未被占用,亚瑟翻看着最上层放了一摞的衬衣,最下方是黑色暗纹,圆扣,他的手指抚过边角的折痕又很快跳过,上面那件白色也是,他想了想,决定随便抽出一件,然后他拿在手里的,分明是一件墨绿色长袖衬衫,袖口稍微有些脱线。好在影响不大,他外罩一件长风衣,将手机揣进兜里,穿过客厅时拿起玻璃桌上的钥匙,顺手拎起垃圾袋,锁上门后沿着楼梯下了楼。




他很久没有这种打扮了,大多时间被严谨的西装束缚,领带也像一个枷锁,把他每分每秒都规制的无比精确,王耀说他就像一个被输入指令的程序,一旦开始,完成即是终止。现在他随意地套着旧衬衣,休闲裤也让他感到舒适,风衣敞开着,口袋里躺着手机和钥匙,还有一些钱,去他妈的公文包,老子受够了。他把车停在一家花店门口,扑面而来的植物芳香让他脑子发懵。所以,当店员第三次问出您有什么需要时,他仓促的表示送给重要的人,店员了然般点了点头。说来,他并不清楚在中/国的祭奠方式,只是依稀记得王耀提过,无外乎烧一些东西,逝去的亲人可以收到云云。亚瑟还记得当时他是怎样调笑王耀的,他说,如果你死了我就把自己烧给你。他说得认真,王耀吓了一跳,边作势打他边说晦气,哪有人烧自己的,然后他们扭打在一起,笑倒在沙发上。




手机震动起来,一条简讯。是王春燕,她简单的发来一个地址,末尾提了句到了先不要过来,等人散了再说。亚瑟皱了皱眉头,记下地址,接过店员递来的玫瑰走出花店。





亚瑟开车沿着这座城市边缘的公路来回绕弯,他早已弄清楚了路线。东郊的墓园,远离城市中心,新落成的墙体刷着灰色的水泥,表面粗糙,墙角还有清理剩下的杂草。因为清明的原因,铁门大开着,亚瑟把车停在远处。他靠在车门边抽烟,猛抽了两口想起王耀是最讨厌烟味的,一会要见他,要惹他不高兴了,便将半截多香烟扔在地上踩灭。天气算不上多坏,没有雨水的干扰,亚瑟看见隔着一堵墙的园内冒出浓烟,搁他的国家,定是要被误会成火灾的,但现在是特殊时期。没有雨,风却来得肆无忌惮,天空阴沉无比,夹杂着沙粒和尘土的风吹得亚瑟睁不开眼睛,他安慰自己说不要紧,又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他系上风衣的纽扣,抱起花走向了墓园。





从入口开始,他就成了一个异类,这个偏僻的城市,鲜少有外国人出没。这么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出现在这里,引得不少人侧目,况且亚瑟长的不错,几个躲在大人身后的孩童颇为好奇地打量着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指指点点,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被身前的大人轻声呵斥后不再多言,只不时地偷瞄他几眼。





走道上拥挤着前来祭奠的人,道路本就不宽,那些只在王耀口述中出现过的祭品堆积了过来。纸糊的小房子,颜色鲜亮的彩纸裁剪成四方的家电,表面覆盖着劣质印刷图案,还有秸秆为支架扎的小人,侧翻在过道上,亚瑟很没出息的被吓了一跳,它们惨白的脸上随意贴着两块红色,说是脸部的红晕,描出的五官尖细狭长,阴天的风一吹,透着说不出的阴森,连带着身上画出来的小衣服也猎猎作响。亚瑟赶紧快走了几步,他抱着一大束玫瑰显得格格不入,满目皆是燃烧的黑色痕迹,鞭炮响起时他看到挤在人堆里王春燕,偷偷朝他招了招手。





他很识趣地没有靠近,在隔了两条过道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从人群间的缝隙望过去,只看到墓碑一个黑色的边角,他是知道的,王耀未有家室,单有一个妹妹甚是宠爱。他们第一次约会王耀把小了他八岁的妹妹,王春燕带了去,十岁正是不安分的年纪,她在王耀和亚瑟去厨房洗碗的间隙把亚瑟珍藏的黑胶唱片当飞盘从窗口扔出去了六张。亚瑟脸都黑了,却还是拦住了即将落在王春燕身上的巴掌,王耀气急了,知道自己闯了祸的春燕战战兢兢地向亚瑟道歉,头上的花苞跟着肩膀一颤一颤。现在想来,许是自己当时心软,也见不得王耀生气,摸了摸这小姑娘的头,只得作罢。从那之后王春燕似乎特别喜欢粘着他了。到如今七年过去了,她的花苞头也披散了下来,亚瑟看着她的背影感叹,身形纤瘦的少女续了长发,颇有几分王耀的味道。





“亚瑟。”王春燕在他的肩头一拍,思绪瞬间回来,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少女也不在意这些,她朝一个方位指了指,“左起第三个。”




亚瑟点了下头,他从春燕的身边过去,方才的人群已散了大半,地上尽是凌乱的脚印。一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祭拜王耀,十几米的路程他走得异常艰难,手心变得发黏,他稳了稳呼吸,做了自认为充足的准备。然而当王耀两个孤零零的大字映入眼帘时,他还是忍不住一阵战栗。他伸手沿着字迹的纹路抚摸,一笔一划的描写他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写出来的中文,来自于他的爱人,也止于他的爱人。“哥哥没有结婚,没有孩子。”王春燕不知何时站在了亚瑟身后,“上面没有立碑人,老古董们反对给哥哥留碑位。”亚瑟像是没听见,毫无反应地立在那。“爸妈很伤心,他们瞒着所有人把哥哥埋在这里。”风好像更大了,亚瑟感觉眼眶里有什么湿润的液体要不受控制流出来,他吸了下鼻子,接过春燕递来的纸巾。




他把手里的玫瑰拨弄了两下,尘土已经覆盖了顶端的花瓣,被风吹的有些零碎,焚烧仍在继续,风卷起灰色的余烬翻飞,落在王耀的墓碑上,亚瑟的风衣肩头,和王春燕的发梢。亚瑟抬头看了眼越来越阴沉的天空,属于王耀的墓碑前被划出一个不大的圆圈,未烧尽的残屑带着火星。他把花放了进去,深绿色的包装纸变得发皱,零碎的花瓣在灰烬里打了个滚,沾着红色的鞭炮碎片,被风带去远方,他在风口里紧了紧衣领,鞋底踩过掉了一地的花瓣,“走吧。”他对春燕说,而少女只是乖巧的点头,她看着他步伐带起来的鲜红,和墓前的玫瑰,默默地跟在了亚瑟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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