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之书 | 苏英




之前玩热度欠下的短篇,斯科特视角


 

亲爱的前篇:Z视角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亚瑟·柯克兰。




我们彼此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之久,顶着相同的姓氏,以兄弟的名义参与对方的成长,最后仍以此从中抽身。我想我应该多用一些笔墨在兄弟温情上,但很可惜没有,从他出生,我就想摧毁他。




亚瑟的降临结束了我晦涩无光的童年,记忆中每当有不同装束的男人出入母亲的小房间时我就会被借着各种由头指使出门。我的母亲表现得十分坦然,她象征性地往我手里塞上一些零钱,嘱咐我不要走的太远,末了还会在我的额头留下一个吻,然后在催促声中关上她那扇缀满流苏的门,将她所能给予我的最后一丝善良留在门外。我很早就知道,也清楚自己的地位,但我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对此我经常抱有一些可怕的念头,比如有人摸着我的头夸我安静的时候我便幻想着用厨房里的刀捅进他的心脏。




亚瑟的父亲,或许广义上来讲是我们的父亲,他也属于其中一位。虽然与他拥有血缘关系的只是亚瑟,但幸运的是当母亲的腹部逐渐隆起之后,这个从前未给我留下任何印象的金发男人如救世主般悲悯地表示,他要赋予我一个姓氏。亚瑟是幸运的,母亲也是,否则他一定会和我一样从小与墙角的霉菌为伴,没有朋友,只会被人嘲笑是个没有父亲的野种,成为斯科特二号,而不是后来的外人所称赞的风度翩翩的样子。至于说他的叛逆期来的凶猛又剧烈,那是后话,不过至少说明了我们真是兄弟,那种从血缘深处无法割裂的联系使得我们外貌上的差异变得微不足道,见过他的人再见到我十有八九会猜测我们的关系,反之亦然,我们外表上有多么地不相似,内心就有多雷同。





我第一次接触烟草的时候避开了所有人,却唯独被亚瑟堵在了阁楼的唯一出口,他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矮一些,站在楼梯上以一种仰望的姿势看着我,双手搭在栏杆上,有些勉强地截住了我的去路。在我看来这和礼物上装模作样的丝带花的威胁力差不多,噢,也许还要更差。我把他拎回了房间,关上门的那刻他对我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就像每天清晨他去上学前跟母亲告别时那样,然后非常平静地对我说他都看到了,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指的是可以塞满几个烟灰缸的烟蒂还是在点燃之前被我小心加进去的白色粉末。无论是哪种我都没有好果子吃,前者免不了一顿训斥,而后者,我不敢多想,况且我不认为一个十岁不到的小鬼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亚瑟依旧坐在床边,见我沉默的久了,又咯咯地笑起来,他凑到我面前强迫我俯下身子以确保高度刚好可以贴近我的脸,然后在我还没弄清楚他的意图时小声附在我耳边说,哥哥,这是我们的秘密,而我,会永远替你保密啊。这就是亚瑟·柯克兰的八岁,与我的八岁千差万别。




从前母亲对我也算足够宠爱,一当面她憎恨我与亲生父亲极度相似的红发和男人的不辞而别,另一方面,她又深觉亏欠我太多。在亚瑟出生后她极力想在我们之中保持平衡,但总是不可控制地流露出对亚瑟的偏爱,我和亚瑟唯一像的地方全都遗传自她,一双璀璨夺目的绿眼睛。这样光辉的词只适合亚瑟,他的金发将他的双眼衬托的更为动人,而我,至多不过是几块被猩红色杂草覆盖下的绿色苔藓。





阁楼事件后亚瑟也加入了我,危险的尝试只不过是一次放纵,我递给他一根普通的香烟,他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学着我的样子轻轻把滤嘴夹在唇间,他没有用火机,而是选择偏过头对上我正在燃烧的香烟尾部,隔着袅袅升起的烟雾点燃了他生命中的第一支烟。随着火星一起被点燃的,还有些我不能确定的东西,从前我不明白,我只是看到我那从小在赞誉声中成长的弟弟烟雾后模糊不清的眼睛,被烟熏后变得让我陌生,也让我熟悉。



在他还未成年之前我们的接触通常分为两种,独处时无端的默契与坦诚和任何有第三人在场时的剑拔弩张,没有人见过我们平静对话的时候,似乎天生敌对一般,我们生来就应该对立。这种不自然的相处放在我和亚瑟身上无比合适,上一秒我执着剑陪他上演复仇王子哈姆莱特的戏码,后一秒就会因为仆人的突然闯入而大打出手,推搡间我清楚地看见他半夜翻墙溜出去而留在腰上的疤痕,后来他又瞒着所有人跑去在上面覆了一朵蓟花。但他仍乐此不疲地扮演着乖孩子。我们从未在世人面前展露过和平,以至于我自己都忍不住相信我恨他,从未爱过他。




是啊,我恨他,在他十八岁那年我面对盛大的成人礼更是恨到发疯。人人都知我们不和,他却私下里把他拉进储物间,带着满口甜腻的奶油味吻了我,隔着薄薄的门板能听见走道里或轻或重的脚步声,攀谈声混在这个毫无征兆的吻间变成了某种催促,亚瑟背靠在墙壁上,头颅微微扬起,让我想起他八岁那年站在阁楼外的模样,现在他长高了很多,面对我时还是需要抬起头。我回应他,很快占据了主导位置,我的西装外套被他掌心的汗液浸透,又因为他下意识的抓紧而发皱,在他的鼻息渐渐紊乱时我放开了他。肇事者没有任何自觉的看着我,他说,哥哥,这是我们的秘密,要保密。




那天晚上我抽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烟,数不清的酒,我开始驱赶脑子里关于亚瑟的东西,但我失败了,我越抽烟越是能从烟雾里看见他的眼睛,越喝酒越能回忆起他的吻。以往种种,愈发清晰。




我离家后不久亚瑟也搬了出去,我知道地址却始终不曾动过任何念头。我希望自己忘掉那个吻,可无数次,当我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的眼睛时,亚瑟的影子又轻而易举地钻进了我的脑袋。我在他的公寓楼下待过,隔着一条街,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只剩下我一人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灯也暗了下去。




我第一次见到Z的时候正是某一个夜晚,我记得那天属于亚瑟的窗口一直没亮灯,我漫无目的的走进了一家酒吧,习惯性地待到了很晚,但我忽略了打烊时间。一个女孩走过来,她局促不安的拽了下裙角,在她未开口前我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睛,没错,我想我无法不去注意,那是一双与我相比更像亚瑟的眼睛。我自顾自的说着,对方没有抗拒的意思,我在她的注视中产生了亚瑟正在看着我的错觉,这种错觉一直持续到我们滚在她的床上,我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想施加给他的主人痛苦,也想给予温柔,分不清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一切结束后更深更大的失落袭击了我。我看着她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烁着光,亚瑟的脸隐约清晰起来,我几乎要分不清对面的人是谁,直到她出声,我才从荒唐的妄想中清醒。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光顾酒吧的同时也光顾她的公寓,也保持着去咖啡厅的习惯。我开始思考,也开始实施,比如带给她女孩子会喜欢的首饰,同时又在心里推测送给亚瑟什么适合。可事实上我从没私下送过他任何东西,以前没有,以后大概也不会有。





亚瑟主动来找我是因为他的婚讯,起初我以为他不愿意,但很明显不是。他今年二十三岁了,比起从前成熟了不少,不过也只是比从前,我一边抽烟一边听他叙述,一根接一根,凶狠程度不亚于他十八岁的那个夜晚。亚瑟停住了,他看着桌面上越来越多的烟灰发出一声轻笑,很自然地拿起一支放在唇边,似乎在回味,最终他放下烟向我靠近,什么也没说就吻了上来,一个充满苦涩的吻。这是我们第二次接吻,我透过他的表情感受到他内心深处所散发出来的悲哀,而这种悲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在他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我期望他永远纯白。




我留下他独自去了酒吧,在我未曾面对他时我觉得我足够坚强,但现实的崩塌速度永远超出人的预想。我需要那双眼睛的安慰,但不是亚瑟,我承受不住里面的情绪,就像我无法告诉自己骑士的剑插入胸膛的瞬间所迸发出的鲜血是不是热的。我把他按在酒吧的墙上,就像他主动吻我那样,只是这感觉更强烈,暴躁,我已经顾不上囚于墙壁和我的怀抱之间的亚瑟的反应,只是不停地索取。我想我会永远记得那个晚上,亚瑟漂亮的颈部线条和布满汗水的脊背像烙在我脑海中一般深刻,我抚摸他腰间的蓟花,看着他一遍一遍地哭着喊出我的名字,然后崩溃在濒临高潮的边界。




黎明之前,我对亚瑟说,我希望我的葬礼上有一双绿眼睛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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